Simone
春夏之交，是一年中高校毕业生求职、入职的高峰期，有一群人也迎来了自己一年中最繁忙的时候。
他们不是去人才市场，而是成天在各家医院间来回奔波;不是做刺绣，却一个月被扎破六七次手指头……
这些人就是体检枪手。
帮人做假本是件不道德甚至是违法的事，但代人体检这件事，孰是孰非却惹起了一些争议。
记者了解到，找人体检的人中，近九成是因为乙肝歧视。
乙肝歧视被称为就业第一歧视，就在国家政策屡次明令禁止的情况下，一些正在求职的毕业生因为是乙肝病毒携带者，仍然在面对一些用人单位的就业壁垒。代人体检，由此有了广泛的市场。
乙肝歧视催生体检枪手
小秦是昆明某职业学院的应届毕业生，为乙肝病毒携带者，半个月前在进入一家物流公司实习时，就是找人替自己体检的。
在其学校旁的一家路边排档里，小秦告诉记者，她基本上每一次体检都是找人替的，“我其实并不想欺骗别人，我宿舍同学都知道我是乙肝病毒携带者，我和她们相处得很好，但总会有一些人惧怕我们。”她说，如果不找枪手替自己体检，很难找到工作。
记者问她如果不让单位知道她的病情，万一不小心感染了同事怎么办?
小秦沉默许久后说道：“我会很小心，而且日常接触是不会传播的。”
小秦代表着一群人，据中华医学会肝病学分会、中华医学会感染病分会发布的《慢性乙型肝炎防治指南》2010年更新版(以下简称《指南》)统计，我国现有的慢性乙肝病毒感染者约9300万人，他们当中很多人为避免用人单位的歧视，都会选择找枪手来替自己体检。
《指南》中还明确指出乙肝病毒是血源传播性疾病，不经呼吸道和消化道传播。所以日常生活接触基本不会被感染。
代检收费依“难度”有差异
通过网络搜索，记者联系了一位自称“昆明体检先锋”的枪手。
电话中，记者自称为乙肝患者，询问能否帮忙作弊。
对方告诉记者，完全没问题，每个月他们每个枪手都会接七八个类似的单子，轻车熟路。
收费在1500~2000元左右，要视难度决定，而这个难度取决于体检的地方，单位一起体检的人数，有无人陪同监督等，“有些地方体检很复杂，查的严，不好做，价格也不一样，完全是按行情收，你可以自己去网上了解。”
记者称单位可能要现场拍照，担心会被发现。
对方回答，这个不用担心，到时候枪手也会去跟着用人单位一起体检，“你照正常流程走，该拍照的拍照，抽血的时候你和枪手把表互换，他拿你的表去抽血，不会出任何问题”。
记者表示刚出校门，经济不宽裕，价格能否再便宜些?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对方同意以1300元价格成交。
在询问了记者的年龄、身高、体态、发型、有无戴眼镜等情况后，该枪手还“关心”地提醒说，乙肝不是什么大问题，自己知道就行了，该糊弄的糊弄，别让同事知道，要不以后不好在单位混。
九成顾客为乙肝患者
在网上，记者表明身份联系了近20个体检枪手，最终一个在深圳的枪手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他向记者透露，一般体检中心都会在早上10点以前做体检，从事这一行的大多是兼职。
现在干这个的人很多，竞争激烈，但每月赚几千元不成问题，有些干得好的，月收入过万。
其代检过的顾客中，乙肝患者占了九成，“差不多都是单位里有要求检查肝功能的，怕丢工作。”
因此在代检的过程中，抽血就是最关键的一环，一般的操作方法就是在抽血时由枪手拿着体检人的表格顶替。
在体检的地方当中，一般来说大医院像三甲医院，由于其患者很多，医生往往忙不过来，有时甚至连头都不会抬一下，作弊相对容易，“但关键还是看医院体检中心的要求和体检流程，有些会要求在体检表格上贴照片，并会对照身份证，操作起来难度较高，保证百分百的顺利过关是不可能的。”
有些单位也会派人来监督，面对这种情况，枪手一般会让体检的人找打电话、上厕所等借口消失几分钟，枪手趁机冒名顶替。
新闻延伸
国企六成要体检乙肝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教育部和卫生部联合发出通知，要求取消就业体检中乙肝项目检测，防止就业体检中乙肝项目检测行为发生。
这是继2010年2月三部委明令要求入学和就业体检中禁查乙肝以来，再次对此作出要求。
早在2010年的通知里，三部委就明确要求除卫生部公布的特殊职业外，用人单位不得以劳动者携带乙肝表面抗原为由予以拒绝招(聘)用或辞退、解聘。
但国内反歧视公益机构——北京益仁平中心发布的《2010国企乙肝歧视调查报告》显示，被调查的180家大型国企中明确表示入职体检要进行乙肝检测的高达61.1%。
是非对错众说纷纭
早在去年起，国家卫生部通报，取消入学、就业体检中乙肝等5项检查，明确禁止将携带乙肝病毒作为限制入学、就业的条件。
但据记者了解，代人体检这个行当并没有因此冷淡，一些用人单位仍然通过各种方法要求入职者进行乙肝检测，而一些体检中心出于经济利益的考虑也仍在为用人单位提供这方面的检测。
网友“青烟袅袅”说，他公司要求今年6月份前入职的员工必须参加公司的“福利”体检，体检项目中乙肝的检测赫然在列，没办法，他只好再次找枪手代为体检，“要说错，也先是公司的错，归根结底是歧视。”
而有些网友则认为，歧视与体检并不能画等号，消除歧视只能通过积极引导慢慢来消除，而不是掩耳盗铃般找人代为体检，这首先就是一种不诚信的行为。
律师说法
用不合法对抗不合法
针对代人体检这件事情，云南凌云律师事务所何映波律师表示，这就相当于用不合法的手段对抗不合法的行为。
最近，以代替劳动者进行体检为主要业务的公司和个人开始大量出现，其背景在于有大量的市场需求。
虽然法律法规及相关政策已经对用工单位歧视乙肝患者进行了禁止性规定，但是在实践中，劳动者难以证明用工单位存在歧视的行为，也难以通过法律手段进行有效的保护，于是只能选择通过由他人代替体检来逃避用工单位的非法体检。
何映波认为，代替劳动者进行体检的公司和个人行为属于非法经营，应当受到相应处罚。用工单位应当积极遵守相关法律法规政策，停止对乙肝患者的歧视。而劳动者也应该在保护自身权益的同时，诚实信用地与用工单位沟通。
对于政府层面，应当通过相应立法手段约束禁止用工单位歧视行为，同时通过完善执法程序，对用工单位的歧视行为进行惩处，树立法律的权威，构建真正的和谐社会。
专家观点
恐惧和歧视导致隐瞒
云南省公共卫生专家、昆明医学院教授李晓亮表示，乙肝歧视产生的很大原因在于，公众对这一疾病的不了解、不清楚。无知导致误解，更增加了恐惧。
在这样的背景下，乙肝患者、乙肝病毒携带者极力隐瞒自身的情况，以期有一个公平待遇。于是，这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近几年来，虽然国家相继出台了一些遏制乙肝歧视的规定，但乙肝歧视已经存在这么长的时间、覆盖范围很大，因此处理起来必须是综合性的长期过程。
乙肝是慢性传染疾病，在中国患病比例较高，应该有机构专门做健康教育，公众应该能从广泛途径获得健康信息……
现实情况是，健康信息教育不够，用人单位将之放在规避风险的用人甄别上，将这一疾病的风险错误放大，引起公众恐慌。
恐惧和被歧视也阻止了乙肝患者、乙肝病毒携带者的信息获知，甚至歧视将矛盾激化，出现了恶性事件。
只有健康意识、服务体系等都跟上，形成一种社会氛围，各种途径都在说乙肝不可怕时，乙肝歧视才能真正消失。
李晓亮告诉记者，她很好奇，国家要求取消就业体检中乙肝项目检测的规定，是否每个人、每个用人单位都知晓了?尤其是用人单位，是否被清楚告知该如何做，违法后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实习编辑：林柳媚）
